红山文化是中华文明形成起源“满天星斗”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颗星。它形成于余年前我国内蒙古地区东部和辽宁省西部地区，以其考古发掘问世的大批精美玉器为代表器物，包括大家耳熟能详的C形玉龙和玉猪龙，还有独具特色的玉玦、玉筒形器和勾云形器等。这些神秘、充满想象的玉器为我们勾画出久远年代前红山先民丰富的精神世界。
其中，有一件玉器以其等级之高、存世之稀、造型之独特、寓意之深刻吸引了寻访君。它，就是土于辽宁省凌源市牛河梁祭祀遗址群第十六地点、被称为“中华凤鸟鼻祖”的——红山玉凤。
这件玉凤长21厘米，宽12.7厘米，厚1.24厘米，距今已超过五千年，现藏于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玉凤由淡绿色玉制成，采用大写意的雕琢技法，工艺精湛、造型优美。器物整体呈扁薄片状，正面中部略鼓；背面较平，光素无纹，有四对隧孔，均为竖穿，两两相对。
在考古发掘简报上，这件玉凤被考古人员称为“玉鹄”（hu）——“鹄”即天鹅，这个称呼可谓十分贴切了。只见它曲颈作回首状，羽毛舒展丰厚——飞羽做三分上扬，尾羽亦做三分下垂，飞羽与尾羽根部均以阴线勾画出覆羽，线条简洁却为平面造型增加了层次感，使观者仿佛亲眼见到一只在水面轻浮游弋的天鹅。腿部以两条单阴线刻成，喙部前端勾曲，并与羽翅相接，造型完整，设计巧妙。
观察玉凤的头部，可见前额疣突发达，鼻尖附近有一椭圆形凹面，应为鼻孔。根据这一特征，我们有理由推测，红山玉凤的造型，应源于国内数量稀少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疣鼻天鹅。这个推测，也与考古发掘简报中考古人员的结论一致。
美丽的疣鼻天鹅形象：
红山玉凤于考古学上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其造型之美、技艺之精，还在于——它的发掘出土，对红山文化时期巫文化的盛行和宗教祭祀及礼仪提供了重要的佐证。
关于这一点，还要从红山玉凤出土地所在的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群说起。该遗址群于年文物普查发现，是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发展水平最高的遗存之一，是我国目前发现最早、保存最完整的大型宗教祭祀遗址。
第十六地点全貌。年开始，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牛河梁考古工作站对位于遗址区西侧的第十六地点——红山文化积石冢进行系统性发掘，并由此发现了积石冢中心大墓M4。鉴于发掘成果的重要性，牛河梁十六地点的发掘入选了“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M4随葬器物出土情况如图所示。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件体型硕大的玉凤——几与墓主人的头部同宽！它位于墓主人头部下方，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第十六地点4号墓细部。图中可见，墓中随葬器物共8件，包括玉凤、玉箍形器（也称为斜口筒形器）、玉人、玉镯、玉环、绿松石坠饰等。考古队认为，玉凤和玉人为这座墓葬的主体器物，是红山文化中新的器类与组合，意义十分重大。
根据考证，墓主人为45至50岁成年男性。因玉箍形器一般被认为在祭祀活动中起到沟通天地的作用、为巫者身份的代表，我们可以推测，此墓主人也极有可能具有巫者身份。同时，墓中出土的玉人形态——双目紧闭、双臂曲肘立于胸前等——与正在实施巫术的巫师状态相似，也可作为墓主人为巫者身份的另一证明。
当我们再次专注于这件玉凤，我们不禁希望了解——取材自珍稀疣鼻天鹅形象的玉凤，为何会出现在牛河梁的墓葬中？疣鼻天鹅与远古的牛河梁，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疣鼻天鹅在中国数量稀少，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主要栖息在水草丰盛的湖泊和水域，以水生植物为主要食物。与很多北方鸟类一样，它也是一种迁徙动物——每年迁徙两次、单次距离达上千公里——秋季从西伯利亚、蒙古和中国北方地区飞至温暖的南方过冬，每年春季飞回北部地区栖息、繁衍。
位于内蒙古巴彦淖尔的乌梁素海是我国疣鼻天鹅最大、最重要的繁殖地，而赤峰市是我国天鹅迁徙的重要驿站和集结地，两地分别被中国野生动物协会授予“中国疣鼻天鹅之乡”和“中国天鹅之乡”。
牛河梁红山遗址所在地，距离赤峰较近；且其所在的辽宁省自身也具有非常丰富的湿地资源，是各类越冬候鸟迁徙的重要通道。因此，虽然牛河梁并不在疣鼻天鹅常规迁徙路线经过地，但这里依然可能会有疣鼻天鹅飞越和停留。一是，可能会有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或迷失方向的疣鼻天鹅在此停靠休憩——近年来，各地观测到疣鼻天鹅的报道也时见报端，如甘肃张掖黑河湿地、河北曹妃甸湿地和白洋淀、北京等；二是，远古的牛河梁地区，有可能自然形貌与今天存在一定差异，较现今分布着更多的湖泊和湿地，吸引了疣鼻天鹅从此经过。因此，远古时期的牛河梁地区具备观察到疣鼻天鹅的基本条件。
让我们想象一下，当数只珍稀的疣鼻天鹅出现在牛河梁地区，它们洁白的羽毛、优雅的姿态是如此美丽，来去自如翱翔于长空，特别是独特的口鼻部结构使牛河梁先民惊叹，并被认为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并携带着某些特定使命，进而引发宗教崇拜。它们的形象被当做神圣之物，被部落中的巫者用珍贵的玉石雕刻下来，作为祭祀仪式上的器具，并于死后作为心爱之物或身份的象征陪葬在墓穴中，并担负起引领死者灵*升天的重任。
其实，对鸟的崇拜一直是中国北方萨满文化的突出特点之一。萨满在仪式过程中，需要在天地间的穿梭飞翔，只有借助鸟的力量才能顺利实现。也正因为此，时至今日，尚活跃于中国北方少数民族、蒙古和俄罗斯中亚部分地区的萨满，神帽上依然嵌有鸟的羽翎或保有鹰的造型。在这件玉凤的造型中，我们也能依稀看到鹰和鸱鸮的形象特点——大而圆的双眼，勾形的长喙，都是在天鹅形象的基础上变化融合的结果。
天鹅是北方游牧民族崇拜的神鸟之一，特别是蒙古族、满族、鄂温克族、哈萨克族、赫哲族等，都流传着与天鹅相关的神话传说，或将天鹅作为部族图腾或吉祥物。这与中国北部地区是天鹅栖息、繁衍和迁徙的必经之路有很大的关系。
在红山牛河梁第十六地点M4中心大墓中，玉凤、玉人和玉箍形器的组合可以说是红山文化晚期的“顶级配置”了——既在头部放置了最高等级的鸟神玉鹄引领灵*升天，又有象征巫者身份的玉人和玉箍形器，还有玉镯、玉环等。这表明，此墓的主人不但是通神的大巫，也同时担任着部落首领的王者身份，是目前已知红山文化晚期级别最高的宗教领袖。
如此久远和珍贵的红山文化玉凤，目前国内仅有这一件。但是，有另一件同样的红山玉凤曾在海外拍卖中出现。
这件玉凤长15.3厘米，出现在嘉德香港年春季拍卖会上，藏品来源为20世纪90年代购于台湾，并以9.44万港币（约合8.66万人民币）的价格成交。可以说，这件玉凤与牛河梁出土的红山玉凤相似度极高——造型特征和雕刻手法都如出一辙！
不知是哪位藏家有幸，能够将这久远、神秘的红山玉凤珍藏。而这中华凤之鼻祖出自何处、又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今天的我们已无从得知了，实在是谓为憾事。叹兮憾兮！
关于中国北方萨满文化，请参见：中华大地最早的“巫”，是什么样子？，被誉为“中华第一龙”的红山玉龙，竟与这种远古神秘宗教有关？
关于中华凤图腾的原型——石家河玉凤，请参见：被称中华神鸟、华夏图腾的凤，到底源于何方？——石家河玉凤探究